半城会客厅丨李明洁:爱情不是在清醒时发生,那是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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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城大话/
你说“我的寂寞是一条蛇”,你是情感丰满的诗人;如果你说“我是一条蛇”,你就是精神病患者。隐喻是人类表达情感和展开想象的认知通道。儿童和人类社会的史前时代,对万事万物充满迷人的想象力,如果说这就是思维的旧逻辑,那么清醒、理智就是成年人和现代人的新逻辑。所有的创新,都发生在旧逻辑之中。我们一定不要过早培养孩子的懂事明理守规矩,这样会扼杀儿童一生的创造力。同样,最完美的情感关系是一半清醒、一半梦幻,在爱情的旧逻辑里切换到婚姻的新逻辑中。中国人无趣的比较多,因为我们的文化规矩太多太压抑,缺少酒神精神。酒是好东西啊,让你回到旧逻辑的天真与浪漫之中。一个最有魅力的成年人,是那些拥有第二次天真的人,这样的人很罕见。
让我们都偶尔回到最初的模样吧!
——朱虹
爱情不是在清醒时发生,那是婚姻
讲|李明洁 整理|吕新月
你一定曾感到寂寞。
无人陪伴的深夜,喧嚣拥挤的地铁,亦或是餐桌旁一个人的独食。
你也许常听说:人生,真是寂寞如雪。
但近百年前的诗人冯至却说:我的寂寞是一条蛇。
如果给你一张纸和一支笔,你将如何描绘你的寂寞?
我的寂寞是一条蛇,
静静地没有言语。
你万一梦到它时,
千万啊,不要悚惧!
它是我忠诚的侣伴,
心里害着热烈的乡思;
它想那茂密的草原——
你头上的、浓郁的乌丝。
它月影一般轻轻地
从你那儿轻轻走过;
它把你的梦境衔了来,
像一只绯红的花朵。
一个害着单相思的人,就是一条蛇
当你初读这首诗之时,一定会觉得困惑:寂寞不难理解,毕竟是人人都经历过的情感体验;但是寂寞为什么会“是一条蛇”呢?
如果把这句话改成“我的寂寞像一条蛇”,那么你便会立刻反应过来:“噢,这是比喻。”
是的,诗人在这里设置了隐喻。通俗地讲,就是打比方。
隐喻不仅仅是语言修辞手段,而且是一种思维方式——隐喻概念体系。作为人们认知、思维、经历、语言甚至是行为的基础,隐喻是人类生存主要的和基本的方式。
——《我们赖以生存的隐喻》
实际上,打比方是我们的一种生活方式,是我们认识世界的方式,也是我们语言和思维的方式。当我们说出一个含有“打比方”的句子时,我们的内心也在进行着“打比方”。
但是,你可能仍然不理解,为什么诗人会把寂寞比喻成一条蛇,而不是我们通常能够想到的雪、雨之类的东西呢?
我们不妨先回归“蛇”最本质的特征——没有四肢、爬行动物、身体圆而且细长。在这个基础上,当我们见到一个物体,上面所说的三个特征它都能够满足,那么我们就可以称它为“蛇”,比如眼镜蛇、竹叶青、大王蛇,它们都是“蛇”。
但是当我们看到一条井绳的时候呢?它确实没有四肢,而且又细又长,但是它并不是“爬行动物”,因此我们知道“井绳”并不是“蛇”。
然而我们都知道一句俗语:“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井绳和蛇存在不同的同时,也存在着相同,于是我们会产生联想,在看到井绳的时候,就会想到蛇。
这并不是个例,现代生活中还有很多相似的例子。如果你对你的祖母说起“平台”这个词,她所能想到的,可能只是一个石头砌成的、或者是土堆成的高台;但是如果你和你的同龄人说这个词语的时候,或者是当你自己看到这个词的时候,你可能会想到其他的东西。比如“新媒体平台”、“网络平台”等等。
毫无疑问,后者和前者是有关联的,我们甚至可以进一步得出“后者是建立在前者基础上”这个结论。这样的思维背后所蕴含的,其实就是隐喻的巨大力量。
所以,“蛇”除了表面含义之外,当然也有它自己的深刻内涵——欲望。
大家一定都很熟悉《圣经》里亚当和夏娃的故事:夏娃因为听信了蛇的谗言,和亚当一起偷食禁果,最终被上帝赶出了伊甸园。女人也因此受到惩罚,要承受分娩之痛,而蛇则被罚终生贴地行走。
在这个故事当中,禁果代表性,蛇代表了人无法克制的欲望——与性相关的欲望。所以诗人坦言:“它是我忠诚的侣伴。”
而这只蛇,并没有安静地蛰伏,而是焦虑的、狂躁的、“害着热烈的乡思”,它坐卧不宁,只因为“它想那茂密的草原——你头上的、浓郁的乌丝”。又一个隐喻出现了:能够任它自由驰骋的草原,以及作为女性的性感符号的“头发”。
但是诗人并没有停步于此。这只蛇轻轻地匍匐前进,它想要知道爱人的所思所想,以至于想要“把你的梦境衔了来”。而这朵绯红的花,正如蛇吐出红色的信子——极危险的时刻,也是最为暧昧的时刻。
△讲演现场
爱情不是在清醒时发生,那是婚姻
但是实际上,我们眼中的隐喻,在诗人看来却正好相反。
尼采说:“对于真正的诗人而言,隐喻不是修辞学上的比喻,而是具体呈现在他眼前的以代替概念象征的形象。”因此,对于冯至先生来说,他的寂寞不是“像一条蛇”,他的寂寞“就是一条蛇”。
普通人很容易理解“眼镜蛇是蛇”,而井绳最多只是“像蛇”,这是我们的“日常逻辑”;但是在诗人、以及一切精神不同于常人的人的眼中,井绳“就是蛇”,他真的能看到这样一条蛇。他们的思维方式,心理学称之为“旧逻辑”。
在旧逻辑的思维中,A也能够成为非A(也就是B),如果A和B具有一种相同属性(或要素)的话。
在正常的思维里,同一只能建立在对象完全相同的基础上,而在旧逻辑的思维里,同一能够建立在具有相同属性的基础上。
——S·阿瑞提 《创造的秘密》
三岁之前的小孩子拥有强大的旧逻辑。在他们的思维当中,旧逻辑排在第一位,日常逻辑则排在第二位。当你的小女儿拿着破了一个洞的布娃娃,哭哭啼啼地来找你,对你说“我的小宝宝生病了”的时候,请你相信,在她的眼里,她的“小宝宝”真的生病了。如果你只是说“我帮你缝一下就好”,她一定会被吓一跳,然后哭得更厉害。因为对她来说,“缝一下”是很野蛮、很可怕的治病方式。
那么你应该怎么做呢?
你应该拉着她的手说:“小宝宝生病了,她一定非常难受。我们带她去医院,先挂号,然后找医生给她看病,好吗?”
也许你会觉得这只是哄小孩儿的话,但是在孩子们的“旧逻辑”思维当中,这样的话才是正确而适当的回答。
而当小孩子慢慢长大,他们的“旧逻辑”会逐渐让位给“日常逻辑”,这也正是成人总是比幼儿更为理性的原因。
但是,是不是说我们成年人的旧逻辑已经完全丧失了呢?并非如此。也许你并不信仰宗教,是个“无神论者”,但是在家中遇到比较重大的事情时,你仍然会选择“相信点什么”。孩子中考、高考之前,很多平时对烧香拜佛不屑一顾的家长都会专门去一趟孔庙或者黄帝陵之类的地方,为孩子祈求好运。中国人常说“信则有,不信则无”,其实“信”的那部分就是你思维中仍然保存的“旧逻辑”,而偏向理性的、“不信”的那部分,就是你的日常逻辑。
也许你会说,旧逻辑只适用于文艺青年,搞科研的理科生肯定只需要保持日常逻辑就好。也不是这样。旧逻辑在整个创造过程当中,是一个短暂的、却不可缺少的阶段。
叙古拉国王艾希罗交给金匠一块黄金,让他做一顶王冠。王冠做成后,国王拿在手里觉得有点轻,便怀疑金匠掺了假,却又拿不出证据,于是便叫来了阿基米德,要他来解决这个难题。这个故事广为流传,我们都知道百思不得其解的阿基米德是在一次洗澡的时候,看到水从盆中溢出而产生了灵感。灵感擦出火花的那一刻,便是“旧逻辑”的闪现。
而旧逻辑只是一个短暂的阶段,这也不难理解——如果阿基米德一直看着水不断地溢出,而只是享受着洗澡带来的舒适,并不回归他的理性、也就是日常逻辑,那么也不会发现奇妙的浮力了。
普通人也是如此,在日常生活中,我们大多数时候都用日常逻辑来思考问题,但是,人不能一直保持理性状态,否则我们无法进行创造性的活动。所有的创新,都发生在旧逻辑之中。
如果一直保持清醒,你拿什么来恋爱?爱情不是在清醒时发生,那是婚姻。
△李明洁教授和朱虹教授
你的美才是我心中的长蛇
熟悉希腊神话的人,都知道蛇发女妖美杜莎。关于她的故事有很多版本,但是最基本的部分是相同的:美杜莎有着绝美的面孔,和一头“浓郁的乌丝”,但是她的秀发却是一条一条的长蛇;并且,但凡看到她的脸的人,都会立刻变成石头。
美杜莎是美和爱的诅咒。她是如此的美丽动人,以至于男人们都希望能够有机会一睹她的容颜;但是一旦看到,他们便会立刻石化。
谈过恋爱的男性都会有这样的体验:你很爱一个女人,而当你真正看到她时,你便会“石化”,又呆又傻,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蛇,头发,这些冯至诗中反复出现的意象,与美杜莎的故事紧密相连。相思中的女子的美丽,才是诗人心中久久盘踞而不愿离去的蛇。
让我们再次回味这首诗。
盘踞心中的蛇,是我的寂寞;安静无言的寂寞,来自我难以满足的欲望;而这一切的一切,都因为你,可望而不可即的美丽。
甜美的爱恋,忧郁的相思,让我们仿佛重返天真,将难言的心绪化为真实可感的物象。
通过隐喻,世界再次回到最初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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